江苏文脉滋养下的“褶皱与回响”

从建筑行业转战文学，青年作家汤成难发掘“普通人”的生命诗意——

江苏文脉滋养下的“褶皱与回响”

□ 南京日报/紫金山新闻记者 王峰

“我追求相对纯粹一点的自然万物，相对纯粹一点的人的情感，这个纯粹是人本真内心本该有的那一部分……”作为江苏青年作家梯队里极具辨识度和创作活力的作家，汤成难以一系列兼具独特风貌与思想深度的作品引起关注。日前，来自北京、上海、山东等地的专家相聚南京，就汤成难小说创作展开研讨。活动由江苏省作协和上海文艺出版社联合主办。

题材丰富 聚焦变化中的“乡土中国”

汤成难长期活跃在宁扬两地，十余年来，已出版《一个人的抗战》《一棵大树想要飞》《月光宝盒》《子弹穿越南方》等作品，曾获百花文学奖、人民文学奖、华语青年作家奖等重要奖项。

《子弹穿越南方》是汤成难的最新中篇小说集，收录的十篇小说围绕现代人生存困境展开，以荒诞故事揭露生活的真相：毛豆披着沉重的虎皮表演，将自我切割成取悦观众的工具；误入沙漠的马洛，与追捕而来的警察周旋，在极端生存环境下，二人究竟是对手还是战友……

“她善于捕捉日常生活中荒诞却真实的细节，那些在街巷间穿梭的普通人，在她笔下既有生活的疲惫与挣扎，又透着不屈的韧性。”中国作协党组成员、书记处书记、副主席邱华栋认为，汤成难的作品体现着一位青年作家对社会现实的深刻介入以及在艺术表达上的积极探索，为江苏文学乃至中国当代文学增添了新的维度。

“今天许多人的创作缺少文化底色，但汤成难有。”在建筑行业工作十多年后，汤成难的生活轨迹从城市转向乡村，这也让她的作品充满了浓烈的乡村情结。在江苏省作协副主席、苏州大学文学院教授王尧看来，汤成难打破了我们习惯的城乡差别，构建起自己的文化底色——乡村的外部是松弛的，院子外是稻田，春天是麦田，旁边还有油菜花。“我去买鸡蛋，买完鸡蛋也在树荫里参与村人的闲聊，我们谈得最多的是地里的蔬菜以及家里的狗。树荫浓厚，重重地砸在地上……”对汤成难而言，她从乡村的外部一直看到它的内部，从早期对个体生存状态的关注，到近年探索群体记忆与时代症候，她一直聚焦于普通人群的生存境遇与精神世界。这让她的作品展现出强烈的现实关怀，同时也打上了深深的“江苏”烙印。正如中国作协副主席、江苏省作协主席毕飞宇所说，她的小说渗透着扬州的历史文化基因，充分表达了扬州的历史文化特征：情感内敛却暗含诗意，呈现出一种“浪漫的克制”。

主题深蕴 发掘“普通人”的生命诗意

不管是乡村题材还是城市题材，汤成难的作品始终坚持讲述对生命的理解和对现实的感知。上海文艺出版社副社长李伟长认为，汤成难善于发现涌动在城乡之间微弱的声响，书写现代人的无力、妥协与和解。这些人物的个体体验，同时也成为一代人命运的缩影。

在其笔下，山东省作协主席、山东大学文学院教授黄发有对两类故事印象最为深刻。一类是《奔跑的稻田》《河水汤汤》《麦田望不到边》等小说，写的都是比较动荡的乡土，但汤成难能在动荡中把握内心的安宁，从而让写作充满内在张力。还有一类是《东北虎》《月光宝盒》等与动物发生关系的作品，“其实两类题材都有乡村作为基底，无论写城市还是乡村的小人物，都能看到乡村、故乡的影子。”

“乡村生活和城市生活都是现实生活，不过是劳作、偶尔的幸福和难免的悲苦。”《思南文学选刊》副主编黄德海表示。《人民日报》文艺部副主任刘琼从中看到一种平民主义精神，“她写百业百态的人，不仅写平民的生活，还写平民的情怀、平民的尊严，写平民自己的精神生活和自洽的生活状态。”

可以说，对汤成难而言，乡村不仅是写作素材，更是生活哲学的来源，她关注的还是“人”的生活。“她写的多数是边缘人或底层人，冷静、克制，带有一种抒情性。”《中国当代文学研究》执行主编崔庆蕾发现，其作品整体上非常安静，但静态中又能感到人物有强烈的流动欲望。也就是说，人物在状态上是沉默的，行动上则往往或寻找或逃离，这让小说在动与静的光影中保持着深邃的节奏感。

“不管写乡村、城市，还是边地，汤成难写的都是一类人，是被困在石头里的人。”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徐刚说，因此她的小说呈现出很强的隐喻性和寓言性，这也体现在她大量地写动物，《子弹穿越南方》中写猫，《天幕骑兵团》里写猴子、牛、鹦鹉、蛇，《东北虎》里写老虎，《麦田望不到边》里写牛，以及反复写到的动物园……这些象征着人的不同状态。

独特美学 承袭江苏文学的和缓与温厚

“小说讲究结构、逻辑、稳定性和空间感，这些和建筑理论是相通的。”曾经从事建筑行业的汤成难，其独特的小说美学也被当天研讨嘉宾所关注：小说有丰富的褶皱，不能用单一的概念简单盛放；她有江苏作家和缓、温厚的特征，但又并非地方性所能概括。

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何平注意到，汤成难的很多小说写的是没有语言或语言很少的生活，人与人之间不是通过语言来探索和交流的。北京外国语大学教授曹霞指出，汤成难通过人与人的关系、人与动物的关系、人与世界的关系，把不同的命运放置在同一个叙事空间之中，彼此呼应、回响，形成“命运的多重奏”；从写作技法上说，主要通过情节、人物关系等层面的“重复”“映衬”来达成。

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教授杨庆祥认为，汤成难的写作与“强主体、强情节、强逻辑”的传统小说反其道而行之，在赋予小说强烈的“装置感”后，将现实进行了高度情感化、审美化和心理化。省作协创研室副主任韩松刚认为，不同于当下很多写作在气息和思想性上的“弱”，汤成难的小说有一种气魄和内在的力量感。

“她是江苏文学纽带中的一员，她的写作有江苏文学一脉相承的地方。”作为江苏“名师带徒”计划里汤成难的导师，作家朱辉赞叹道。在其作品中，汤成难表现出一个江苏作家特有的细致与耐心。正如《光明日报》高级编辑、文荟版副主编饶翔所说，汤成难很注重写理解的过程，一方面通过写小说理解她的人物，另一方面她的小说呈现过程是人物之间相互理解，通过写人物之间的相互理解也使读者理解人物。她写普通人，叙事的声音是低沉、平缓、内敛的，是理解的腔调。在江苏省作协副主席、南京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汪政看来，这正体现了汤成难对世界怀有悲悯心和同理心。

不过，汤成难并没有止步于此。在《扬子江文学评论》副主编何同彬看来，汤成难的近期写作又有新的开拓，包括增加了写作的复杂性、时代感和当下性等。

本组图片由江苏省作协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