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故宫遗址启动主动性考古发掘引发关注——
从大明宫殿到城市遗址,揭秘600年宫阙“前世今生”
□ 南京日报/紫金山新闻记者 王峰
近日,南京明故宫遗址启动主动性考古发掘工作,引发广泛关注。南京明故宫作为明初都城的核心区域,在中国古代都城发展史上具有重要地位,从其现存的午门、西安门、东华门等地面建筑及既往考古重要发现,可见一斑。其营建如何开一代新制?南京又有何特别之处?何以会被视为明代北京“紫禁城”的“蓝本”?通过考古发掘和深入研究,这座600多年前的伟大宫殿正慢慢揭开它神秘的面纱。
集大成之作,外皇城内宫城布局严谨
明故宫由皇城和宫城两部分组成,合称“皇宫”。其布局严谨,宫阙相望,集历代宫廷建筑之大成。
关于明故宫的建造过程,民间一直有“迁三山填燕雀”的说法。《明太祖实录》记载:“上乃命刘基等卜地,定作新宫于钟山之阳。”明《洪武京城图志》又提示:由于地处丘陵地带,平地难寻,老城区是历朝建都的旧址……加之老城区旧房拆迁困难等原因,元至正二十六年(1366),朱元璋命令刘基在城东钟山的“龙头”前寻得“风水宝地”,填燕雀湖,建起新宫。明故宫也因此成为中国都城史上唯一一个填湖建宫的遗址实例。
中国古代宫殿建筑发展经历了“一宫”“两进”“三殿”三个时期。
“一宫”即只有一进的宫殿院落,流行于西周以前;“两进”包含前朝与后寝的宫殿建筑,西周出现,一直沿用至唐代;“三殿”则是在中轴线上建设三组宫殿,分别供大朝、常朝和日朝使用,唐高宗时期出现。
朱元璋在建设明故宫时力主恢复汉制,在三殿基础上加以创新。
其中,宫城又称紫禁城,其建筑群在皇城内偏东部,平面约呈正方形,中轴线上依次排列三殿两宫五门的宫殿格局;四方各设一门,南为午门,东为东华门,西为西华门,北为玄武门。它以中轴对称的布局方式、建筑规模、屋顶形式、色彩、装饰及命名与尺寸的象征,彰显出恭奉天命而治天下的神圣功能。
此次考古重点就是探明宫城中轴线上核心宫殿区三大殿的具体位置、范围、形制等关键学术问题。三大殿,由南而北,依次为奉天殿、华盖殿、谨身殿。
由杨新华主编的《南京明故宫》可知,奉天殿是皇帝举行重大典礼和接受文武百官朝贺的地方。奉天殿上盖琉璃金瓦,朱描金雕花的门窗,在阳光下发出熠熠光芒,俗称“金銮殿”。华盖殿位于奉天殿正北,殿顶缀有硕大的金球一颗,是皇帝前往奉天殿之前小憩的地方。谨身殿位于华盖殿正北,其建筑形式及规模仅次于奉天殿,这是皇帝以此强调自身修养,要求自己及后代子孙兢兢业业、勤政为民。
跨越六百年,明代北京故宫“源头”在南京
南京作为大明王朝的国都,历洪武、建文、永乐三朝50余年,而明代又是我国历史上第一个立足江南完成统一大业的封建帝国。
其时,朱元璋举全国之力,经过近30年的努力,终于完成京师宫城、皇城、都城、外郭四重城垣的建设,达到了南京城垣发展史上的巅峰。其中,最为人所熟知的,是四重城垣中最重要、最壮观的都城城墙,它南至外秦淮河,东依钟山,北有后湖,西纳石城,现已是世界上现存最长、规模最大、保存最好的古代城垣。
相比之下,明初皇宫由于大部分宫殿建筑都已不存,已渐渐被人们所“遗忘”。事实上,除了前朝后寝的内宫,其外城即设有承天门、西安门、东安门、北安门、长安左门、长安右门、洪武门七座城门,内建社稷坛、太庙,另有宦官衙门、仓库和禁卫军营地等附属设施。
《明实录》载:“(北京故宫)凡庙社、郊祀、坛场、宫殿、门阙,规制悉如南京,而高敞壮丽过之。”由于明代南京与北京并称为“两京”,二者共处同一王朝,建城时间相去不远,学界通常会将南京明故宫视为明代北京故宫的“蓝本”。
二者在布局上确有许多相似之处。其中,建城指导思想均采取了限制和缩小规模的政策,但同时也加强了军事防御措施。明成祖朱棣继位以后,则以北京为京都,改南京为留都,并结合南京皇城的宏伟规制与元大都的整齐划一,兴建的都城更加雄伟壮丽。二者均分宫城和皇城内外两重。北京宫殿同时还吸收了南京依山建宫的做法,比如与紫禁城宫殿同时落成的万岁山,其作用等同于南京的富贵山。
南京午门的原本形状与北京午门一致,但比北京午门略小,原为三座拱券之门,中间为皇帝的御道,两侧供皇族、百官等出入。其平面为“凹”字形,所以有“明三暗五”之说,即从前面看是三个门,从后面看则是五个门,其两翼为阙向前伸出,城门顶部有重檐庑殿顶正楼一座,重檐攒尖方亭四座,合称“五凤楼”,楼间则连以明廊。
由于地理位置等原因,朱棣营建北京皇城时,并没有同南京一样的河流水系,但宫城河道的走向还是照搬南京皇城。所以,在今天北京故宫的太和门(明代称奉天门)广场上,也有相同的五座桥梁,但体量更大,这就是内金水桥,在南京则称为内五龙桥。
南京另有横跨在外御河上的一组五桥,即外五龙桥,在今御道街靠瑞金路的位置,同样比北京的规模要小。
时至今日,南京明皇宫虽仅存遗址,却依然保存了午门、外五龙桥、内五龙桥、东华门、西安门、玄津桥等众多地面建筑遗存和西华门、奉天门、三大殿等遗址。
如果站在内五龙桥上,再结合午门城台,依然可以将其与北京故宫联系起来,从中分辨出当时皇城的恢宏布局。
考古研究并重,南京明故宫越发“可感可知”
今天,南京明皇城的相关遗址统称为明故宫,包含了当时的宫城、皇城以及附属的桥梁、御河等遗址。尽管由于种种原因,明故宫范围内的遗迹都已在时间长河中被割裂,但是,随着多次主动考古发掘和研究不断深入,其遗址范围和布局,已然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南京市博物总馆研究员邵磊曾多次参与明故宫考古发掘。他介绍,南京对明故宫遗址的探究一直没有停止,且取得不少具有突破性的考古成果。
1997年,证实了明代宫城建筑是填湖而来,完全与文献资料吻合,另有大型夯土台基,被怀疑为明代宫城内三大殿之一谨身殿的建筑台基。
1999年,明宫城西华门遗址随着工地施工和后续考古发掘,得以重见天日。“以午朝门正门为中轴线,该城门遗址与东华门正好对称,经步测,两者至午朝门中心线的距离均为340米。”邵磊认为,这有助于准确认定明故宫的范围和规模。
在配合城市基建和主动考古发掘中,越来越多的明故宫地下遗迹被发现。比如,在南京航空航天大学校园内发现太庙建筑遗迹,御道街的外五龙桥北侧发现端门遗迹,瑞金路小学地下发现白虎桥遗迹,而文华殿建筑遗址、西宫遗址及明皇城西垣遗址等,均从相应考古发掘中被发现。
在历次考古发掘中,相关重要文物也得以出土。除了规格不一的琉璃龙纹瓦当、龙纹滴水、琉璃吻兽等高级建筑构件,明故宫西玉带河曾发现明代银质虎纽“荡寇将军”印,现藏于南京博物院。该印系明崇祯十六年十月由礼部颁铸的一枚武官印信。明代百官印信均用直纽,唯独将军印用虎纽,取意八面虎威,印文则采用柳叶篆,即风字篆,用意为兵贵神速。由此可见,无论形制抑或印文,皆与《明史》记载的用印制度吻合。
黄埔路东侧黄埔广场曾发现水井遗迹,所出土建筑构件,均与明初皇宫内的建筑遗物时代特征相符合,出土瓷器中的“赏赐”款白釉瓷梅瓶,则是景德镇珠山御窑厂的产品,等等。其出土文物对研究明代早期的礼仪制度以及官窑瓷提供了重要的参考价值。
在邵磊看来,明故宫遗址考古将是一个长期工作,“具体考古发现的遗迹,要能对应文献记载的相关遗存,这是一个比较复杂的问题。”不过,随着明故宫遗址考古研究越来越深入,一个雄伟壮丽的南京明皇宫将重现于人们的视野,变得可触可及、可感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