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水利转战文学，鲁奖得主朱辉新作引发热议

从水利转战文学，鲁奖得主朱辉新作引发热议——

用“望远镜”观察一代人的40年

□ 南京日报/紫金山新闻记者 王峰

    很多作家，其实一生都是在写自己。在获得鲁迅文学奖、汪曾祺文学奖、高晓声文学奖和百花文学奖等重要奖项之后，南京作家朱辉于耳顺之年推出《万川归》，因其在探掘更为庞杂的社会议题和时代命题中融入更多个人哲思，引起读者和评论界的广泛关注。日前，来自北京、上海、杭州、西安等地的近20位专家、学者相聚南京，就朱辉长篇小说《万川归》展开研讨。

跨度40年

挖掘庞杂的时代命题

毕业于河海大学前身华东水利学院水利专业，后留校任教，从事教学、出版工作，最终调至省作协……作为江苏“60后”作家的代表人物之一，朱辉通过数十年的创作，以独特的文学风格与美学特质，成为当代文学版图极具辨识度的作家，并获第七届鲁迅文学奖。

正如江苏省作协党组书记郑焱所说，朱辉在创作题材选择上，始终对日常生活保持着敏锐的洞察力，无论是展现乡土风貌的乡村题材，还是呈现都市百态的城市题材，都洋溢着浓郁的烟火气息，让读者能够从中真切地感受到生活的温度。长篇小说《万川归》被视为朱辉在题材与表现手法上的又一次大胆探索，不仅继续保持对现实生活的密切关注，还开始触及更具深度、更为庞杂的社会议题和时代命题。

《万川归》以万风和、丁恩川、归霞等改革开放初期的大学生为主要人物，他们各自在时代浪潮中的起航、坚守、迷惘与顿悟，叠奏出民族与家族、时代与个人、名利与奉献的多声部乐章。小说动笔于2021年，2023年完成，那年朱辉60岁。后又经过两年修改，最终由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和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联袂推出。这也是朱辉在时隔近20年之后推出的又一部长篇小说。

从初稿完成到正式出版，中国作协副主席、江苏省作协主席毕飞宇以一个同龄写作者的身份，见证了整本书的诞生过程。“有时候能从电话里听出他从脚底泛上来的失落，但我们会彼此安慰，像寒夜里抱团取暖。”在毕飞宇看来，《万川归》不仅是朱辉个人创作生涯的高峰，更标志着江苏文学的重要丰收。

获同龄人共鸣

彰显“60后”的苦与乐

“《万川归》取‘万川归海’之意，恰如朱辉将60年的人生阅历汇入笔端，带有强烈的总结意味。”和毕飞宇所感相同，在耳顺之年推出的这部著作，引起很多作者同龄人的强烈共鸣。

在中国作协小说委员会副主任潘凯雄看来，耳顺就意味着一个人变得平和，看事情和年轻时有很大差别，包括对人生的思考，对社会、时代的看法。恢复高考以后的那一代大学生，他们的成长伴随着中国改革开放历程，其中的名利和奉献、民族和家族、迷茫和顿悟、时代和个人，都折射出他们所面临的人生课题和选择。

“我们的位置在哪里？我们看到了什么？经历了什么？遗憾是什么？”在江苏省作协副主席、江苏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汪政看来，从过去写到现在，朱辉在为这一代人做总结。汪政说：“对朱辉的熟悉，让我们具备了专业评论家与普通读者的双重身份，从电子版读到打印稿，再到单行本，一路读来，感慨颇深。”

“《万川归》本质是一部反思小说，其叙事内核紧扣经济全球化前后的中国社会转型。”复旦大学教授郜元宝指出，朱辉聚焦的群体，恰是时代浪潮中的典型样本，即“折腾一辈子，富足后又若有所失”的一代人。朱辉笔下，不但有全球化时代给中国带来的各种红利，同时也涉及大时代背景下的个人视角，包括家庭、感情、伦理等。

基于主人公被事业波折、婚姻破碎与生死谜题三重枷锁围困，最终推向对“我是谁”“我从何处来”的追问，山西大学教授王春林将其喻为中国小说版的《存在与虚无》。

聚焦当下

为年轻人提供“智慧视角”

同龄人对朱辉这部新作产生了足够的理解与共鸣，年轻批评家对文本的阅读与理解也没有“隔膜”。

浙江大学教授翟业军认为，描写当下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朱辉做到了将镜头放在同代人的面前。这同时也就意味着，他将接受更为严苛的审视。小说中不同人物最终因李弘毅“聚拢”在一起，形成了“万川归海”的历史画卷。

江苏省作协创研室副主任韩松刚和《扬子江文学评论》副主编何同彬都见证了朱辉这部书的创作过程。韩松刚认为，朱辉的创作，既是自身经验的发挥，同时也挑战了很多不熟悉的领域。何同彬则看到很多朱辉的同学、亲属、朋友，慢慢变成其笔下人物，这些形象既有个人情感经验，又具有丰富的时代镜像，让他想起本雅明对《追忆似水年华》的评价。陕西师范大学教授杨辉表示，作家的心血，既成就了一部文学作品，又呈现了对一个时代的总结和反思，“探讨了一代人‘归于何处’的问题。”

《光明日报》高级编辑饶翔认为，书名“万川归”象征着生命历程的殊途同归，与古人对生命的哲思相呼应，使小说具有深刻的生命哲学意味。“人生还没有好好开始，已经面临结束，各种琐事和不如意的事情堆积在我们身上，我们到底要怎么认知、怎么接受？”《思南文学选刊》副主编黄德海认为，这部作品展现了小说创作的智慧和深度。比如书中很多人经历了一些世事，朱辉的处理，就是给彼此留下一个不说的空间。在黄德海看来，这是一种颇具启发性的“中年视角”和“智慧视角”。

审视加观察

展现工科生的“设计”能力

“这40年是独一无二、前所未有的。我不但想让读者看见我们激流中的身姿，也试图让读者听到我们的喘息和心跳。”朱辉称《万川归》是他用“显微镜”审视自我，用“望远镜”观察一代人在激流中的身姿。

针对朱辉精心“烹制”的文本，专家给予高度评价，认为这是一部写给世人的“深情之作”，从水利跨向文学的朱辉，在创作中保持了一个工科生应有的“设计”能力。南京师范大学教授何平提出，朱辉善于关注“物理性”，其叙事设计精密，人物行动与事件转折均暗含预设的“力学关系”。“当人物的内心张力与外部时代压力交织时，就呈现出人物内心的复杂性。”《文艺报》总编辑刘颋表示。

这种复杂性，还体现在朱辉一贯对人性与人心真相的追寻。在南京大学教授张光芒看来，在《万川归》中，朱辉让生命的意义通过他者来延续。这样的处理方式让文本变得深沉而厚重，加上知识分子对时代的深邃叩问，则“氤氲出19世纪俄罗斯文学的气质”。《长篇小说选刊》主编宋嵩说。在南京大学教授王彬彬看来，所有的阅读体验都得益于其强烈的语言意识，“修辞就是穷尽语言一切可能性以后，找到一个最准确的说法。”据介绍，为了避免技术破绽，朱辉还专门请担任白鹤滩水电站总工程师的同学审读了书中相关水利内容。

“扑面而来的都是我们正在进行的生活，所写的都是既陌生又熟悉的身边的人。”中国作协副主席阎晶明直言，不同于浅表罗列社会现象或沉溺个人内心叙事，朱辉将时代矛盾与人性挣扎熔于一炉，并以“善”为精神锚点，通过人物在现实考验中的抉择，实现了精神上的升华，其影视改编的潜力与思想深度一样，都值得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