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就是突围。所谓突围,就是在不适应生产力发展、不利于社会进步的思想观念和体制机制等重重包围中,披荆斩棘,开出一条新路。40多年来,不论从什么角度看,中国的发展都堪称奇迹,但每向前走一步都不轻松,都是不断突围的结果,因为在不同时期,都会遇到未曾遇到的阻力,不经由改革突围就会停滞、反复甚至倒退。
经过40多年的努力,中国已经接近高收入国家的门槛,经济增长也经历着关键性转型。表面上看,增长速度由高速转向中速,背后则是增长动能、经济结构和制度规则的全方位转换。
中国在这个阶段发展的特殊性在于,作为一个超大型经济体,如果中国能够成功进入高收入国家行列,全球高收入人口总数将会扩大一倍。如果发展正常,今后5—10年,按现价美元计算的中国经济总量规模超过美国将是大概率事件。大国经济规模顺序和相应的经济版图的改变,无可避免地会引起利益相关者的种种不适、疑虑乃至惊恐。近年来,中美关系的困难局面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出现的。
忽略人均和结构水平的总量规模易产生幻觉、误解或误判。即使中国的经济总量规模超过美国,人均GDP 水平也只相当于美国的1/4。虽然中国创新能力增强了,但与发达国家在科技、高水平教育、产业结构等领域的差距依然不小,有些可能还会延续相当长的时间。
历史上的大国争霸曾经历严重冲突,有的演变为战争。但与几十年或一二百年前相比,当今世界结构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一方面,全球化的大幅推进已经使包括大国在内的国家间利益连接空前密切,脱钩往往是损人又害己。另一方面,核武器使大国的正面冲突不可能有赢家,实际上这也划出了大国冲突的底线。
中国的国际影响力日趋增加,但似乎很难再回到过去几十年相对宽松和缓的国际发展环境。在这种背景下,中国将面临双重挑战:一方面,要解决好由中等收入阶段跨越到高收入阶段特有的问题;另一方面,要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找到自身合适的位置。“十四五”时期的改革,简单地说,就是要从这些挑战的压力下突围,踏上高收入阶段的台阶。
随着经济恢复到正常增长轨道,宏观政策也要相应回归正常状态。中国与发达经济体的重要区别是,还有相当大的结构性潜能驱动增长。在房地产、基建、出口等高速增长期结构性潜能逐步消退后,“十四五”期间要着力发掘与中速增长期相配套的结构性潜能。
这里我们提出一个“1+3+2”结构性潜能框架。
“1”指以都市圈、城市群发展为龙头,通过更高的集聚效应为下一步中国的中速高质量发展打开空间。今后5—10年,中国经济百分之七八十的新增长动能将处在这个范围之内。
“3”指实体经济方面要补上我国经济循环过程中的新的三大短板:一是基础产业效率不高,主要是基础产业领域仍然不同程度地存在着行政性垄断,竞争不足,补这个短板将有利于全社会降成本;二是中等收入群体规模不大,今后10—15年时间,中等收入群体应力争实现倍增,由4亿人增加到8亿—9亿人,补这个短板将有利于扩大需求,特别是消费需求,同时扩大人力资本;三是基础研发能力不强,这是我们内循环中的“卡脖子”环节,补上这个短板才能有效应对外部“卡脖子”问题,为建设创新型国家打牢基础。
“2”指数字经济和绿色发展,这是全球性且中国具备一定优势的新增长潜能。
简单地说,“1+3+2”结构性潜能就是一个龙头引领,补足三大短板,两个翅膀赋能。
(本文为刘世锦主编新书《读懂“十四五”:新发展格局下的改革议程》序言,有删节,刘世锦为全国政协经济委员会副主任、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原副主任)